第1章 陌生的父亲
父亲的异常变化已经影响到了洪安杰的正常生活了。
“所以你就凭此认为，他不是你父亲？”沈星无奈笑道。
“什么意思？”
洪安杰走在前面打开院门，首先进了院子，跟在后方的沈星先是看了看院外四周，这才跟着走进去，随即转身关上门，还特意检查了一下是否关严。
洪安杰把他送到院子门口，压低声音问道：“我老爸是不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
整个人仿佛已经静止。
“如果现在和你住在一起的人，并不是你父亲，那他是谁？”
“好，我们走吧。”
来到街上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花了十多分钟驶入市区，不过进入市区后有点堵，又花了二十分钟才抵达沈星居住的街道。
“因为……我父亲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忽然盯着桌面冷笑，不会半夜三更趴在床边注视我，不会一直拒绝洗澡，更不会从嘴里发出那种古怪的声音。”
沈星和洪安杰面面相觑。
为了不引起对方怀疑，沈星顺着他的话回道：“嗯，毕业出来后正在自学，准备再考个医学专业，想着技多不压身，毕竟现在就业压力这么大。”
这里并不是只有洪安杰一家，周围全是清一色的自建房，有高有低，式样不一。
他也很清楚，如果父亲真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这病属于世界性的医学难题，根本无法治愈，未来的生活将会很糟糕。
吞了口唾液，盯着那人的背影，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因为担心父亲的原因，洪安杰忘记了让沈星吃了晚饭再走。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沈星很久没有到郊外来了，忍不住大口呼吸着，感觉有些神清气爽。
在跨进门槛的刹那，沈星似乎听到了某种奇怪的、极有韵律的声音，不过在进入房门之后的瞬间，这种声音立刻消失，让人认为刚才的声音仿佛是错觉。
这里是云谷市的老城区，途中有很多小餐馆可供选择。
沈星大约是在五个月以前穿越的，和这具身体原主同名，原主从事的是木雕生意，自产自销，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小的店铺。
聊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沈星告辞离开。
洪安杰对沈星眨了眨眼，拿着电水壶去烧水，沈星则是靠近洪叔，把提着的水果放下，坐在沙发的另一侧，陪着他看电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无外乎是关心洪叔身体以及沈星做什么工作的话题。
“不知道，他和我父亲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不仅是长相，甚至就连行为动作和语气都一模一样。”
沈星放下咖啡杯，和洪安杰离开了咖啡店。
“暂时看不出来。”沈星摇头，“你这几天可以继续观察，阿尔茨海默症的前期症状是健忘，或者性格开始改变，有时候行动能力也会有变化，这是认知功能出现障碍所导致，可能还有易怒、妄想、幻觉等。但我建议你最好听你姐的，带洪叔去医院做个彻底检查。”
话落，他一口气喝完了一直捧着的咖啡，仿佛喝白开水一样，放下杯子后，对沈星道：“我们现在就去我家，你可以近距离观察我老爸，然后回去继续完善木雕。到时候我找个机会看一下他的胎记。嗯，他的左边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个浅红色胎记，因为平时喜欢穿衬衣，所以衣领正好完全挡住。”
看着这人的背影，身材矮小，偏瘦，脖颈后和双臂露出来的皮肤显得较黑。
“嗯，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沈星瞥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身离去，不忘习惯性的把院门关好。
“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发出这种声音的？”
沈星立刻停下且后退了一步，但那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径直走过。
“爸，这是沈星，我大学同学。”洪安杰开口大声说道。
话落，他自己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我刚刚，在街上撞见你父亲了。”
“好吧。”洪安杰神情低落。
据洪安杰描述，洪叔是在两周前开始有了异样，具体的奇怪表现就如刚才他所说。
“在家啊，在我旁边坐着。”洪安杰不明所以的回答。
沈星抬起自己面前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细微的苦涩通过味蕾钻入喉咙，随即升起一股淡淡的甜味，思绪也随之慢慢平静。
此刻因为正值下班高峰期，街上行人较多，餐馆的生意也都不错。
沈星看向沙发，见洪叔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屋。他身材矮小，偏瘦，皮肤也较黑，年轻时应该没少干过农活。
洪叔纳闷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啊，我记忆力好的很，你以为我老年痴呆啊？”
“你没有直接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沈星倒也不是很在意，他一个人住，平时自己不想动手的时候就随便在街边吃点东西再回家。
洪安杰果然摇了摇头：“不，木雕继续做。跟你说这件事，只是这两个星期来我找不到人倾诉，见到你一时有些话多了。嗯，我父亲应该没事。”
“那倒是。”洪叔侧头看向洪安杰，“你要向人家小沈学学，这么大的人了，别一天下班回家后就躲卧室里玩游戏。”
沈星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安杰，洪叔现在在哪儿？”
他有一个姐姐，不过已经嫁到了外地，并不在云谷市。
自建房的前方有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周围的墙角种植了大量花草，还有一棵矮脖子树，树枝紧贴院墙生长。
洪安杰摇了摇头，疑惑的开口喊了一声：“爸？”
“知道了，老爸。”
洪安杰把倒好的热茶放在沈星面前，然后故意挨着他父亲坐下。
沈星想了想，问道：“你父亲身上有没有胎记什么的？你留意过吗？”
那边接通后传来洪安杰的声音：“沈星，这么快就到家了？”
老同学的话，让沈星有史以来第一次吃惊于这世上竟然还有和自己穿越重生一样的离奇事件。
洪安杰愣了一下：“实话说，虽然我在怀疑他，但还真没想过检查一下。”
又嘬了一口咖啡后，沈星问道：“那你订制的木雕，需要取消吗？”
想着总不能空着手去拜访洪叔，所以沈星在街边买了一些水果。
“只要是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比如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一个人在厨房，还有独自在卧室睡觉的时候。”
“那倒不是。”沈星陪笑道：“那有没有忽然想要发脾气，就是莫名其妙的，或者感觉心情不好，忽然很低落？”
沈星可以看得出来，洪安杰在描述了父亲的情况后，身体已经微微发抖。
在此过程中，沈星没忘记观察洪叔的行为举止，特别是脸上的表情，这可以为他进一步完善洪叔的木雕形象提供帮助。
提前下了车，沈星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吃点什么，目光从沿街的餐馆缓缓扫过。
洪叔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笑问：“小沈啊，你刚才不是说你做木雕的吗？难道还是一名医生？”
哪知与洪安杰一联系后，发现他家里竟然发生了这档子怪事！
父亲的异常情况，洪安杰也打电话告诉了姐姐，姐姐只是让他带洪叔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发病征兆。
沈星长长吁了口气，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同学洪安杰。
洪叔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而是忽然往前走去，头也不回的离开门口，进入客厅，直到再也看不见。
“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气管里涌入水流的咕噜声。”
“那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是你父亲？”
两人站在街边招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后，洪安杰又为沈星介绍了自己家里的情况。
本来洪安杰找到沈星，是为了在他的父亲55岁生日到来时，送一个父亲自己的上半身雕塑作为生日礼物，所以提前向沈星订制。
“不……不知道啊。”
到此洪安杰和他都放下心来，之前的关于洪叔是否是另一个人的离奇猜测，算是彻底被否定了。
家是自建房，不在市区，而是在云谷市的城郊，但交通便利，乘车进入市中心只要二十分钟。
洪叔扭头瞧过来，露出微笑，神色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点了点头：“是叫沈星吗？好像有点印象，来，过来坐。安杰，去给你同学倒杯水。”
沈星提议道：“要不要送洪叔去医院检查一下？”
此刻他的神情已经变得很谨慎，很小心，刚才在咖啡厅里的那种不安的表现再次出现。
顿了顿，洪安杰开口道：“不耽误你时间了，要不你先回去，明天我就带我爸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此刻是六月的天气，虽然咖啡厅里开着空调，但温度适中，不冷不热，况且洪安杰的双手还捧着服务员刚刚送来的热咖啡。
当时两人约好了一个月后交货，根据洪安杰提供的洪叔的照片，木雕的原型基本制作完毕，但为了确保洪叔的形象不失真，沈星认为有必要亲自和洪安杰的父亲再见见面，以便最大程度的通过这种方式在自己的作品中还原真人。
“什么声音？”
“你是说精神科吗？”洪安杰一愣，摇了摇头，“他的意识很清晰，没有一点神志不清的迹象，除了我告诉你的那些古怪行为。”
“我保证，千真万确！”
要知道，自己的木雕生意并不好做，好不容易接了这么个大活，这一单抛去木料和工具磨损，不算手工和消耗的时间，差不多可以赚2000块。
洪安杰点头，随即又摇头，轻轻叹气：“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老万馄饨、味鲜美包子铺、康家干拌面、老城第一家干锅土鸡、千里香牛肉火锅……
虽然沈星也知道，洪安杰即使要取消，也会付给他一笔误工费或者补偿。
而沈星刚才在咖啡店的时候，也有过相同的猜测，在重生之前他的奶奶曾得过阿尔茨海默症，他对这种病症的表现较为清楚，待会儿或许可以帮助洪安杰判断一下洪叔是不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
说了几句后，他以父亲衣领脏了为由，趁机看了看领口下是否覆盖着胎记，衣领拉开的瞬间，沈星也看见了那块浅红色的不规则形状的胎记。
洪安杰见到这一幕不禁笑了笑，问道：“怎么，你的强迫症还没改？”
最主要的是为了这个作品，沈星耗费了很多心神和精力，当初因为信任对方，两人只是口头承诺，并且收了200块的订金，如果洪安杰真的因为该突发|情况而取消木雕订制，还真不好责怪对方的。
“你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发生什么事了？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洪安杰感觉有些不对劲，在电话那头立刻询问。
沈星拍了拍洪安杰的肩膀，正要继续说什么，忽然表情一怔，目光盯着他的身后。
“改不了的。”沈星耸了耸肩，“关好的房门如果不检查一遍，一天都会惦记。”
洪安杰微笑摇头，指了指通往客厅的方向：“我老爸可能在看电视。”
此刻洪安杰的脸上透出不安、心悸，甚至是略微的惊恐之色，这家伙双手握着放在桌上的一杯仍旧有些烫手的咖啡杯，却一口没喝。
在原主的记忆里，眼前这位叫洪安杰的人是自己的大学同学，两人有近三年没见面了。
他的站立方式很奇怪，并非面向院子，而是整个人堵在门口，背对着院子外的两人，面向客厅内。
沈星收回目光，往一家馄饨店走去，就在此时一个人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只不过如洪安杰所说，洪叔这段时间一直不洗澡，身上时不时散发出的那股味的确很大。
等洪安杰坐下之后，沈星这才切入正题，对洪叔问道：“洪叔，你最近有没有发现自己经常忘记什么？比如正要做什么事来着，但转眼就忘记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忽然又想起。”
“在没有确定以前，暂时别多想了。”
洪安杰的母亲早就过世，家里只有父亲和他两个人。大学毕业后相处了一个女朋友，但两人并没有一起住，而且这两天女朋友出差不在云谷市。
话落，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向客厅。
“你……老爸……在干什么？”沈星奇道。
“问了，但他一直否认自己做出任何奇怪行为。上一秒还在发出那声音，但下一秒我跑过去问他，他就会立刻矢口否认。”
沈星点头，跟着他走进客厅门。
再说沈星一个人吃火锅也没劲儿，所以想着去吃碗馄饨后就回家继续雕刻洪叔的半身像。
一些餐馆不适合一个人就餐，比如火锅。
此刻他在发抖，很明显是因为心中的恐惧。
洪安杰见状，诧异的回头看去，就见自己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客厅通往院子的门口处，一动不动。
沈星感觉脊背发凉，虽然此刻街上人来人往，但却莫名有一股阴冷的寒意渗透了全身。
抬头看向洪安杰，发现洪安杰若无其事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用嘴努了努客厅沙发的位置：“我老爸在那儿。”
沈星重重吁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或许，你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
沈星脑海中的画面还停留在与这人擦肩而过时看见他的侧脸那一幕，他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有一种坠入了梦境的感觉。